鹿杏子

*隐匿着的糖罐 可以说是迄今最带感的一篇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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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颗炮弹在秦明右脚边炸开，他身形一晃，就往左边歪了过去，撇着走了几步急忙稳住，端着手里的白色担架跟端着他的性命那样紧。
    前面的同伴只来得及给个关切的眼神，又一颗炮弹就在他们脑袋顶上，尖叫着划破长空。
    秦明对他点点头示意，把腰埋的越发地低，两人沿着长草的小路边，飞快地挪动着脚步。
    他答应过林涛，什么事也不能出，他必须做到。
    好在之后的路段相较于主战场顺畅很多，即使有爆炸声也明显相隔很远。
    秦明的耳朵总算得到一时的解放，可才不一会儿，当他迈进营区，就开始充斥着各种哭嚎和叫喊声，连续不断且尖锐刺耳。
    他们抬着担架急急忙忙找了个空床，周围的护士就呼啦地跑了过来。
    李大宝身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点子，成片成块的血迹洒了一身，她不知道从哪一个床边冒了出来，冲着秦明叫了声“辛苦了”，就带着余音一头扎到刚刚救回来的士兵身旁。
    小黑秦明是认得的，在前一天战场上被一颗子弹穿了手臂，又被炸伤了腿，现在正躺在他对面床上直皱眉头。
    他是林涛队伍里的，很是关心前线战情，秦明知道一回来肯定要被他问情况。果不其然，秦明才打算坐下喘口气，对方就朝他这边直招手。
    秦明口罩下的嘴角向下压低了几分，小小地表示了疲惫，仍还是撑住发酸的双腿走了上去。
    “秦医生，我说今天你怎么不在，居然是去战场上了。”
    小黑把靠在床上的腰板直起来，一边跟着秦明说话，一边瞟着正在被施救的士兵，“听李医生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位了。”
    秦明听着往下坐，但一彻底坐下太阳穴就突突直跳，又酸又胀，他抬手打算揉揉眼睛，却发现手指上一块又一块全是泥土混着炮灰留下的污渍，于是只能无奈地把手又放下。
    “今天伤亡太多，医疗队基本上全是女护士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她们上去。”
    “那林队呢？您没见到他吗？”
    秦明起身的身形一顿，但也只是一秒的事。他扭过身去，拿着铜盆去接水，说着：“没见过，但他答应，会没事的。”
    小黑窝在床上笑笑，却又被战友的嘶吼声拉回了思绪，担心地朝那边直探身。
    秦明蹲在外面空地上接了盆水，仔仔细细地开始洗起手来。
    伤员抢救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，刚刚抬回来的已经是在打扫战场时，被发现昏倒在草丛中的最后一位需要医疗的战友。
    他把手上的水往地上抖了抖，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细碎伤口。今天这双操持手术刀的手，已经来来回回抬了近二十位战友。
    他来了去，去了回，一次又一次。
    其实不仅是为了抢救，其中他掺了点私心。
    他一直在确保林涛还处在没有受伤的状态。即使受伤，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。
    他的快节奏把同行的士兵都吓了一跳。
    当他说换一位来抬的时候，被秦明飞速地拒绝了。
    现在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位，林涛都没有出现。
    秦明原该欣喜，但弯弯嘴角又发现笑不出来。
    没有人，代表朝前进发了。
    他抬头望了望远方铺洒着橙光的落日，心头漫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。
    也许，这就叫私心吧。
    秦明把自己扔到身后的椅子上，靠着座椅，把整个身子都放软了下来。
    他往左一瞧，女护士们都在忙着洗净着手上的血渍。他顿了顿，把头扭到一边，却又看见血水顺着小坡，涓涓细细地朝这边流了过来。
    他只得堪堪闭上双眼，静静聆听心里有个声音问着：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？”
    梦里，他还不是个战场医生，林涛也只是个低级士兵，远没有现在的高级军官来得有气势。  
    他们只是小小的普通人。
    希望将来找个安稳工作，过的都是些平静生活。像如今这种不小心就抛出性命的日子，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的。
    秦明的梦中断在此，迷朦地睁开眼，梦中那个少年与眼前满身血污的人无缝重合了。
    “秦明”，林涛端着一杯水拍了拍他肩膀，又不甘心的揉了揉他的脑袋，才在他身边坐下，把水送到面前，“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。”
    秦明用手把身子支起来，接过水抿了一口，“没想到会睡着。”
    他斜着身子躲了躲林涛的手，“我脑袋上都是灰，别蹭。”
    林涛听完，不乐意的再摸了一把，“没关系，反正我还没洗手。”
    秦明低下头一看，可不，杯子把柄上一个五指鲜明的黑手印。
    “没洗手？”秦明把杯子往林清手里一塞，“自己拿着喝。”
    “我累了，还不让我喝口水啊。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？”
    林涛端着水喝了一口，鼓满了腮帮子再咕咚咽了下去，“明天你想关心可都找不到人了。”
    秦明突然心头一紧，句子还没经过脑袋过滤就冒了出来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    林涛又喝了一口水，望向别处平平地开口：“上面发来指令，明天要求我们部队掩护主力部队撤离。你是医生，得跟着他们先走。”
    秦明猛地起身，身形把头顶的灯光全数遮了个尽，在影子里有点发抖。
    两人之间保持着死闷的寂静，碰巧几只飞蛾撞着灯把自己碰到地上，翻不过身。
    林涛捡起一旁地上废弃的细竹竿去拨了拨。就刚好听到脑袋正前方站着的秦明说道：
    “我和你一起留下来。”
    林涛望着飞蛾颤颤巍巍地在地上抖着翅膀，突觉眼底有些发酸。他伸出手去拽秦明的衣角，却被对方躲开了，手就那样悬在空中。
    “秦明，听话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是小孩子。留下来是我的自由，你无权干涉。”
    林涛埋了会头，后直起身对视的眼里反射着点点的亮光。
    他也站起身来，往秦明那里靠了靠，“不行，太危险了。”
    上面给出这个指令，再把医疗队撤走，其实根本没有让他们完整回来的意思。
    “正因为如此，我才必须留下来。”
    他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林涛胸前的衣服，布料在手里皱成一团，“你怎么敢什么后路也不留就一股脑往上冲！林涛，你是不是疯了！”
    林涛听完心头一颤，呆住了，感慨道如此失控的模样，倒也是第一次见了。
    秦明看着林涛不说话，僵着身子放开手，退了几步跌回椅子里，低着头，压着声线开口：“你的命没人要，我要。”
    林涛的脚步声敲在秦明耳朵里，一只温热的手又攀上了他的脑袋，“走吧，不要想了。”
    秦明眨眨眼，全然没了平常理智冷静的模样。
    他尽管是再怎么冷漠淡然的人，遇到在乎的事，其实根本没办法控制住。
    他刚刚把手指捂上眼睛，一股子眼泪就顺着指缝往下滚。
    秦明把脑袋靠在腿上，只是低低地念着：“林涛，你个疯子。”
    第二天两人没再见面。
    秦明坐上了最早的那趟车，头也不回。
    小黑吊着绷带坐在他身边，瞧着秦明肿了的眼睛，好心打算去安慰，却被他的眼神杀了回来。
    那个眼神不吓人，但很平静，平静到让人发慌。
    他们到了中转站，秦明照常生活了三天，第四天他们就又要撤走了。
    虽然表面上很平静，但内心里一直暗潮汹涌着，根本没法稳定。
    小黑中途带了几次消息，都说的是具体伤亡人员还不知道，但幸运的是，伤亡人数很少。
    秦明把心往下放了放，但也没有让它稳落到底。
    第三天晚上秦明搬了个椅子放在门口，像那晚一样坐着。
    具体是过了多久，他也不知道，但当月亮从天空的左边挪到右边的时候，他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    这次，没有做梦。
    但醒来的时候，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花了眼睛，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。
    他眼睛聚焦着把笑脸盈盈的林涛，清晰地框进心里。
    又被小小地揉了脑袋，但实际上脑子还在发懵，说出的话都在卡壳。
    “……回来了？”
    林涛瞧着秦明，眼底一片温柔，声音放轻了不少。
    “嗯，完完整整，回来了。”
    秦明在椅子上缓了一会，直起身走到林涛跟前，把自己往他怀里凑了凑，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，闷闷地念着：“谢谢你。”
    林涛反倒一揽手把秦明箍嘚紧紧的，感情爆发得像火焰一样热烈。
    “我爱你。”